
聽蕭斯塔科維契(Dmitri Shostakovich)《A小調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作品77》的感覺是什麼!?寒夜中孤涼的獨白。尤其透過金獎小提琴家阿倫娜•芭耶娃(Alena Baeva,1985-)詮釋下,令人寒徹心骨,動容不已。
露左肩的條紋長禮服,彭鬆捲髮,加上肩頭的1738年製的「前克羅爾」(ex-William Kroll)名琴,阿倫娜•芭耶娃一上場就有巨星的架勢,令人心生滿滿的期待。
史達林死後才問世
根據音樂學者邱秀穎的導聆與樂曲解說分析,蕭斯塔科維契一生共創作了兩首小提琴協奏曲,都是題獻給小提琴家歐伊斯特拉赫(David Oistrakh,1908-1974)。
日昨由坎布雷林(Sylvain Cambreling,1948-)率領TSO (北市交)演奏的蕭斯塔科維契《A小調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創作於1947年夏天到1948年春天之間,正值二戰結束後,美、蘇邁入冷戰的政治敏感時期。該曲完成前一個月,蘇聯當局對一批音樂家進行整肅,蕭斯塔科維契、普羅科菲夫(Sergey Sergeyevich Prokofiev,1891-1953)、哈察督量(Aram II'yich Khacha-turian, 1903-1978)等作曲家,被扣以「形式主義」與「人民敵人」的帽子,並禁止演出他們的作品。
那是蕭斯塔科維契第二度被史達林政府整肅,他失去了音樂院的教職以及蘇聯作曲家協會主席的位置,也間接導致《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被「雪藏」7年,直至史達林過世,才敢放心讓它「問世」。該首協奏曲,不論在內容,還是創作手法上都獨樹一幟。
浪漫晚期自由交響曲
邱秀穎說,該曲與一般熟知的3樂章協奏曲(快一慢一快)不同,它有4個樂章,分別是夜曲、詼諧曲、帕薩卡雅舞曲、滑稽曲。那樣的內容組合,與其說它是一首協奏曲,不如說它更像浪漫晚期形式自由的交響曲。
蕭斯塔科維契在該首作品中,使用了「DSCH動機」(即蕭斯塔科維契姓名首字母的音名動機)。邱秀穎認為,該種手法,雖自巴赫開始就有前例可循,但此處卻是作曲家在那個如履薄冰的時代,一種刻意隱藏在曲中的「自我表述」。
邱秀頴引用《蕭斯塔科維契》傳記作者佛西特納爾,形容第一樂章:宛如「在深黑的夜中譜寫的孤獨之歌」,並不是一般詩情畫意的浪漫夜曲,而是在樂團所鋪陳的晦暗壓抑氛圍中,自流淌的小提琴獨白。簡而言之,正是寒夜中孤涼的獨白。
第二樂章活潑戲謔
相形之下,第二樂章詼諧曲則顯得活潑戲謔,同時也相當考驗獨奏家的技巧。小提琴獨奏持續的不規則重音,和樂團之間彼此形成一種長時間的錯位。
略帶調皮的木管,以及偶爾加入且滑稽聲效十足的法國號與打擊,與獨奏小提琴形成一種趣味的競鳴。那個樂章,被認為「寓意深遠」。它的重要旋律主題讓人聯根到歌劇《波里斯•郭都諾夫》以及《馬克白夫人》中描繪暴君與暴力的片段,再加上樂章中段開始,反覆出現的「DSCH動機」,都被認為是在影射蕭斯塔科維契當年的心境。
第三樂章帕薩卡雅舞曲,顧名思義,是以帕薩卡雅舞特有的「頑固低音」為基底建構而成,那是全曲最莊嚴的一段。樂章的最後是裝飾奏(caden-za),讓獨奏小提琴炫技的同時,亦巧妙地再次帶出前三樂章的重要音樂素材。緊接在裝飾奏後面的第四樂章滑稽曲,是一個漸趨熱鬧到近乎失控的怪誕舞曲,邱秀頴在導聆前預示了該曲的跌宕起伏。
尋覓自身和諧與寧靜
邱秀頴再次延用音樂學者尼芙的總結,該樂章是一個音樂上的隱喻,藉由一個看似懷舊的民間慶典舞曲,蕭斯塔科維契重新詮釋了其內在,讓該舞蹈成為一種「抵抗世界的形式」,嘗試重新回到以自我為中心去旋轉,並藉此尋覓到自身的和諧與寧靜。一如蕭斯塔科維契的其他作品,所有能說與不能說的,都寫在了音樂裡...⋯。
演奏完蕭斯塔科維契的激情告白,一般的演奏家,都有虛脫疲憊的感覺,然而,阿倫娜•芭耶娃非常具誠意,她依舊賣命加碼,以巴采維琪(Grażyna Bacewicz ,1909-1969)《波蘭隨想曲》(Polish Caprice )作為安可曲,一流技巧,滿滿誠意,圓滿作結。
(照片:TSO 團隊、友人分享、隨手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