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林意玲（台灣醒報社長）
與談人：嚴震生（政大國關中心美歐研究所研究員）
文字整理：廖亭雅
主持人（以下簡稱「問」）：來談一個非常傳奇且資深的人物：辛巴威前總統穆加比，他近日過世，享年95歲。穆加比曾經是解放者，後來卻變成暴君。請教嚴老師，穆加比是不是一個性格複雜、孤獨博學且忘我的工作者？
民族英雄穆加比
嚴震生：穆加比在1980年成功的把羅德西亞轉換成辛巴威。羅德西亞過去有點像南非，它是1965年從英國獨立，但當地的白人不接受把政權轉給黑人，於是白人直接把政權奪下來，就稱為羅德西亞。
獨立15年後，辛巴威的多數黑人，終於在不斷的抗爭當中，迫使白人交出政權。所以穆加比是一個民族英雄、解放英雄，只是他的年代比較晚一點，跟那個1960年代的那些老一批的不能比。
兩黨政治的威權統治
但穆加比最後在1980年讓辛巴威獨立，當然非洲人會將他視為對抗殖民主義、對抗白人少數統治的一個解放英雄。穆加比上台後，仍沿用傳統英國的內閣制。於是他當總理當了7年，後來1987年改成總統，一路當到 2017年，共計30年的總統，再加上7年的總理。
穆加比在後續選總統時，仍會舉辦選舉，且都是多黨選舉。穆加比並不是沒有反對黨，尤其穆加比每一次贏得選票，最多也不過就是5、60%，然後他的政黨在國會也不佔多數。
選舉作票？
穆加比每次選舉都贏，其中有一、兩次太接近的，大家都在懷疑他有做票。最明顯的一次，大概是在10年前左右的總統選舉。
穆加比整體看起來是選輸了，但他就是做票，然後拒絕下台，最後居然還跟對手達成協議，讓對手去修改憲法，使對手當上總理，延續到現在。所以穆加比是一個老狐狸，不斷在權力上面周旋。
獨裁、貪腐，但肯選舉
但我曾訪問過比較親近他的幕僚，他們認為，穆加比並不是這麼想繼續選下去，畢竟也90多歲了，沒必要繼續做；估計他也想要下台，可是抬轎的卻不讓他下來，這牽涉太多利益、家族。
我要先澄清一個概念，雖然穆加比獨裁，也為照顧家族而貪腐，但他仍是一個願意舉行選舉的人，這一定要搞清楚。第二、他為什麼會從解放英雄，變成西方批判、制裁這麼嚴重的人？
西方制裁全因土地政策
原因是他在90年代末期推動一個土地政策，簡單來說就是開始搶白人地主的土地，說要還給佃農，讓黑人來種。辛巴威在白人統治時代到穆加比上台初期，農業生產都非常高，因為白人很會種、土地也好，所以他要把土地重新分配。
我相信包括台灣都有經歷過，但第一、你是不是應該要適當的補償地主？但穆加比卻說，有很多白人的土地來路不明，可能是在30、40年代時搶來的，這的確有可能。但還有一批，是1980年穆加比剛上台的時候，大家都還很信任他，就有白人留下來買了土地，但他也照樣搶。
土地成私人狩獵場
搶了之後，穆加比不像台灣三七五減租或是耕者有其田，分給佃農。他把土地分給了自己的爪牙，根本不是農人出生，把土地當成他們私人的狩獵場在使用，這讓整個辛巴威的生產力降了很多。
當時就連南非也擔心這狀況，因為南非認為曼德拉上台，白人都很放心；穆加比上台之後也還可以，但如果再下來的總統，大家就會有點緊張了，所以當下大家都在關注南非的總統會不會譴責辛巴威，因為如果不譴責，很可能就會鼓勵未來發生同樣的狀況。
絕對權力絕對腐化
問：聽嚴老師的分析，讓我想到一句話「絕對的權力，叫人絕對的腐化」，37年的執政，他不腐化才怪！（嚴：而且他娶的年輕老婆也要權力。）當然，因為長時間耽於權力，能不獨裁也很少見，也當然沒人反抗他。
好比當年，台灣國民黨執政這麼久，你說會不腐化真的不容易，這是第一個。第二個，讓我很驚訝的是，穆加比晚年竟然在新加坡求醫，尤其他在自己的國家曾創造很好的經濟發展，也有在教育體系改革，是不是醫療體系不怎麼樣，才使他臥病在新加坡？
新加坡能耐大
嚴震生：也不能說他是臥病，應該說，新加坡跟他的關係很特別。穆加比過去每年都會去新加坡換（年輕人的）血。（問：為什麼是新加坡？）因為新加坡的醫療技術好。這也表明他死在新加坡是其來有自。
問題是，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因為歐洲制裁穆加比、美國也制裁他，但為什麼新加坡可以做這件事的同時，不受到西方制裁？是不是代表新加坡有一定的能耐？至於穆加比跟中國大陸的關係也很好，常常西方國家制裁他，他就會跑到大陸去，認為自己沒有被孤立。
非洲國家都力挺
但還有一個問題，西方國家制裁穆加比，非洲國家卻力挺他。我舉個例子，2001年歐盟跟非洲進行對話機制，就像之前提到的中國的中非合作論壇、日本的東京非洲發展國際會議題一樣，歐盟也有一個。
只是第一次辦完後，歐盟在第二次要在歐洲舉行時，英國提出不讓穆加比參加會議、制裁他。但當時非洲所有國家卻都很挺他，表示不讓穆加比參加，他們全部人也不參加，所以因此停辦了好多年。
見過他二次
但不行啊，還是要跟大陸競爭，於是2007年在葡萄牙又舉辦，結果是英國的首相布朗自己不參加。從這可以得知，非洲人有多挺穆加比。非洲人在這一方面就認為，雖然穆加比是1980年的後輩，不是1960年那一批人，但仍象徵著對抗殖民主義、帝國主義以及對抗西方霸凌的民族英雄。
我在南非參加國際會議的時，有見過他兩次。一次是2001年，南非辦世界永續發展高峰會議，當時穆加比還在台上調侃布萊爾首相；另外一次是2015年，他91歲時，在約翰尼斯堡舉行的中非合作論壇。
不可多得的梟雄
我還記得，當時非洲聯盟的輪值主席剛好是他，在習近平發言完後，穆加比輕鬆地走上台，完全不用人攙扶，還一次講了40分鐘，當時他一講完全場都在拍手，包括我也是，實在是太會講了，口才非常好，又具煽動性，我認為他真的是不可多得的梟雄。
只是很可惜，晚年自己想下台卻下不了台，最後兩年前遭軍事政變、被強迫推翻。但講到底，穆加比是國家的解放英雄，所以當時也沒有人去清算他，更沒有人去鬥爭他，他還能待在家、去新加坡。
不像是之前談的蘇丹總統巴席爾，一被推翻就直接被帶到了監獄，穆加比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也沒有流亡，甚至現在辛巴威的副總統還要親自去新加坡把他迎回來，然後在辛巴威給民眾瞻仰兩天，14日還有國殤葬禮。
死得太晚！
問：您認為他功跟過之間怎麼判斷、蓋棺論定？
嚴震生：我覺得他死得太晚，如果他早在20年前過世，他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民族英雄。（問：晚節不保？）我認為政治人物有時候真的很難講，像我看過好多非洲的政治人物，被懷念的都是被刺殺死亡的。
主持人：所以人生是四個字，見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