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岑談音樂》人間有我殘夢未醒

蕭旭岑 2021/07/18 11:06 點閱 4241 次

民國七十七年,台視播出一齣膾炙人口的八點檔連續劇《八月桂花香》,描寫清代著名的紅頂商人胡雪巖,以及那個時代動盪,人情冷暖的故事。當時還在念國中的我,對此劇非常著迷,戲的主題曲《塵緣》,更是街頭巷尾眾人傳唱,餘音繞樑,迄今不衰,也是我此生聽過最美的中文歌曲之一。

《塵緣》悅耳優美

《塵緣》之所以傳誦至今,有很多原因:首先,旋律由香港作曲大家徐日勤譜曲,深情優美,悅耳易記。再者,演唱者香港歌手羅文也是一個重要因素,羅文雖是廣州人,但早年擔任黃梅調電影和音歌手,時常演唱中文老歌,唱功深厚,有一種陰柔但復古的特殊氣質,在現代歌手身上已難尋。

不過,我認為《塵緣》終究不朽最重要的原因,在於歌詞。簡單說,這是我所知成千上萬的中文歌曲中,歌詞寫得最好的:用字最優美,意境最深遠,而且絲毫不掉書袋,是用簡單、乾淨的中文寫成。作者是台灣優秀作詞人,綽號「娃娃」的陳玉貞,寫過《水中花》、《一剪梅》、《相見恨晚》等經典作品。

陳玉貞作詞能合古今

陳玉貞是中文系畢業,國學底子紮實,但可貴的是她能融合古今,揉和西洋文學的對照技法,適切又乾淨地用在《塵緣》的詞,寫出既典雅又深刻的文字(例如「熱情熱心/換冷淡冷漠」)。更難得的是,她能博採眾長,既不落俗套,也不情溢於詞,信手拈來,有情有景,情深意切。例如:

「繁華落盡
 一身憔悴在風裏
 回頭時無晴也無雨

 明月小樓
 孤獨無人訴情衷
 人間有我殘夢未醒」

資深寫詞人陳樂融在他的著作《我,作詞家》訪問陳玉貞,他在後記寫道:「畢竟,誰能寫出羅文《塵緣》這樣的詩情世界?末句『只有桂花香暗飄過』,除了把劇名悄然嵌入,我尤愛『暗飄過』的『暗』字,展露了『流年幾度偷換』的高級無奈。」畢竟是傑出的作詞同行,陳樂融的形容好極了,猶如畫龍點睛。

醉眠殘夢未醒

陳玉貞的《塵緣》詞,讓人輕巧地遁入古文典雅的詩情畫意裡,如此自然,又如此通透。她的文字就像上好的佳釀,冷暖在心頭,即使醉眠,猶能殘夢未醒。

在現在的時代,流行音樂的寫詞人,無疑是溝通於普羅大眾與藝術間的使者。就像寫詞聖手林夕說過的,流行曲的影響力可能比中文教科書還大,寫詞人的任務,是寫出一般人的心思,甚或可以帶給無數過著平凡生活的人,那怕只是一點點的感動與希望。

掩卷歎息的亮點

因此我也要推薦陳樂融的《我,作詞家》,書中訪談十四位國內歌壇優秀的寫詞創作者。這十四位作詞家,近廿年來,寫了無數感動人心的好詞,構築了我心目中華語歌詞完美的極致;除了陳玉貞的《塵緣》,還有厲曼婷的《離人》、楊立德的《奉獻》等。樂迷第一次可以比較完整地聽他們談自己的創作、談對寫詞的看法,談華語歌的未來等,何其珍貴。

這些優秀的作詞家,本身就像是詩人,訪談之間,隨興揮灑的言語間,往往流洩出讓人眼睛一亮的吉光片羽。不管是在寫作上,甚至人生態度上,都有讓人或心有戚戚焉,或頓悟啟發,或掩卷歎息的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