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溫暖的
暮色
像一隻舊瓷杯,
剛好盛得下天光。
我推門而出。
雪還在猶豫。
朋友立在檐下,
呼氣成霜。
笑問:
“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
那一刻
雪做了決定。
輕輕地,
非常輕地,
把人間的寒意
熬成一盞微醺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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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孤獨的
江天一色,
無人共賞。
蓑衣
貼在翁的背脊
像一張破紙。
釣竿垂向虛空。
雪落進水里,
連漣漪都凍結。
他釣的不是魚,
而是整副歲月的骨頭,
一寸寸冰冷,
一寸寸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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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風雅的
梅花
故意遲開,
等雪替她上妝。
雪也故意慢落,
等一首詩替它命名。
梅精神了,
雪清高了。
站在二者之間的人
忽然覺得俗不可耐。
連呼吸
都想先押一個平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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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驚喜的
夜深無風,
柴門緊閉。
我夢見自己死了,
魂魄還在灶邊烤火。
忽聞犬吠,
驚醒,推門。
雪已厚過門檻。
風雪裡有人歸來。
燈籠的光
被雪映得通紅,
像人間最遲的一封家書,
親自送到我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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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我的
今夜
無梅,無酒,無人歸。
只有窗外一場新雪,
安靜得近乎無禮貌。
我把這五場雪
折進一首詩里。
像把五生五世的思念
折成一隻紙船,
放在舌尖。
雪開始融化,
化作一句極輕的話:
“原來
所有溫暖、孤獨、風雅、思念與驚喜,
到最後,
都只是同一場雪,
落在同一個人
不同年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