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詩之窗》詩四首

劉洪彬 / 旅英華裔流亡詩人 2025/11/05 17:01 點閱 124 次

因為你忘不了

為什麼?
因為你忘不了,只是學會不看。

歌一響,
你被迫抬頭——
看見自己還在原地,
像被釘在舊照片裡。

這不是懲罰,
是醒來。

你問為什麼?
因為誰都逃不掉自己的聲音。
連遺忘,都是一種記得。



出租的父親

在日本,
有一種生意,販賣家人,
像租借一本書,
或一雙臨時的鞋。

他們來到你的婚禮,
微笑,點頭,
用借來的溫暖
填補空缺的座位。

這位父親,
他不是你的父親,
卻穿著父親的西裝,
領帶繫得端正,
像個從未缺席的影子。

他的皺紋是租來的,
他的眼神學會了慈祥,
他在監獄之外,
代替那個被鐵欄囚禁的人。

他會說:「我祝福你們。」
聲音溫潤,像舊木桌上的年輪。
他會舉杯,
他會擁抱,
他會在合影中站得筆直,
像一棵臨時移植的樹,
根卻從未觸及土壤。

你看著他,
這位陌生人,
用一天的時間,
扮演你生命中缺失的重量。

你想問他,
是否也曾為別人的女兒流淚,
是否在夜裡,
為自己的孤獨寫下名字。

但你什麼也沒說。
婚禮繼續,
音樂掩蓋了沉默的裂縫。

他完成了他的角色,
收起父親的微笑,
像卸下舞臺的道具,
靜靜離開,
走向下一個需要父親的房間。


”AA”

在杏樹下

在一棵杏樹下,
時間像一隻老鸛,
把影子釘在地上,
百年不動。

她寄來一封信,
紙張浸過雨水與鹽,
字跡如魚鱗,
在燭光裡閃動。


信裡說:
「我愛你,
像愛一場永不降臨的雨,
像愛一隻從未飛過的鳥。」

他回信:
「我愛你,
像愛一場已經遺忘的戰爭,
像愛一枚生鏽的子彈,
還在心裡發熱。」

信件在海上漂了七年,
被海豚叼回,
被鸚鵡學會,
被風吹散。

最後,
兩人同時老去,
在同一張床上醒來,
卻隔著整個宇宙的沉默。

她問: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他答:
「記得,
它像一場夢,
醒來就化成黃蝶,
飛進永遠的午後。」


”AA”

童話後的暮色

像雪落進鈴鐺裡。

深處沒有名字,
只有湖底傳來的一串腳步聲。
那腳步以為是你的,
卻是你第一次被聽見。

牆不擋,
它只留你敲牆時指腹的溫度,
像某段記憶被凍住,解凍就化成水。

鏡子那頭的人不眨眼,
眨了光就漏。

他問:「缺的那塊,你要不要縫回去?」
你說:「縫了會變形。」
他笑了,
像翻出一張發黃的照片,
反面用鉛筆寫著「勿念」,字跡暈開。

於是兩人一起安靜。
不是尷尬的靜,
而是雪在樹上熬得久了,
忽然聽見枝子自言自語:
「我想折斷,只是怕你沒地方靠。」

風從洞口鑽進來,
帶著鐵鏽、雨,
還有母親小時候吹在你手心的藥味。

原來害怕不是門,
而是門早開了,
你卻在裡頭敲門——
問:「我可以留下嗎?」

沒人回應,
只有影子把你的影子圈在懷裡,
輕聲說:「傻瓜,你早就是裡頭的。」


”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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